文
潘祖德
初夏的朝陽,映照江南小鎮(zhèn)。一陣輕音樂從臨街鋪面飄出。
十歲的虎子,這個雙休沒打算回鄉(xiāng)看望爺爺奶奶,私下約定同住單元樓的肖博,一起逛街。肖博今年九歲,戴一副小眼鏡,愛讀書、好琢磨,性情溫柔,與大他一歲的虎子,形成強烈的個性反差。
虎子念五年級,平時也少與肖博交集,因為完成作業(yè)的量和速度常不一致。肖博讀四年級,跟虎子在一所學校,讀書作業(yè)的功夫,決定他平時空閑時間少,更重要一點是虎子大大咧咧他不太適應。
動作稍野、說話口氣大,學習馬虎、愛笑翻臉也快,是虎子留給小伙伴的印象。轉(zhuǎn)眼來到近街一岔角處,這里通常是過往行人早餐的地方。小店的餐品物美價廉,虎子和肖博常過來互請對方過早。
一家新開的店鋪前站滿了人。懸掛的金黃匾牌上,鑲有萌萌的四個紅字:昊萊湯包?;⒆舆h遠望見,張口就念:“吳菜湯包,這家肯定不錯,進去看看!”肖博推推眼鏡,慢條斯理地糾正:“虎哥,不對吧,這是‘昊萊’湯包,讀‘hào lái’,不是‘吳菜’湯包哦!”
虎子頓覺顏面掃地,對著肖博橫瞅一眼,霸問道:“你算哪根蔥???才上四年級,拽得比老子還清白些!”隨后還強辯幾句,估計是吳某開的菜包子店,這倆字都多劃了一筆。懾于氣勢,肖博不再爭辯,暗暗嘀咕:“詭辯,蠻不講理的馬大哈!”憤怨虎子自作聰明。
類似虎子的表達方式,帶有一定“痞”氣。他們?yōu)E竽充數(shù),還吹噓一堆歪理邪說,以此掩蓋自己的錯誤,試圖誘使他人信服。這種孩子往往聰明義氣,言語活潑,但交流過于專橫霸道,甚至具有某些暴力傾向,容易失去小朋友的信任和支持,最終或成孤家寡人。
“痞”型表達,還可細分“武痞”和“文痞”?;⒆拥谋憩F(xiàn)近于前者,下面兩則笑話傾向于后者。兩者的共同點是不懂裝懂。
過去一鄉(xiāng)下老先生進村小代課。講讀課文《麻雀》時,他誤讀麻雀為“麻cuī”,顯然犯下“雀”“崔”形近混淆之錯。學生趕緊糾正:“老師讀錯了,應該讀‘麻què’!”老先生非但沒認錯,反而一本正經(jīng)地賜教:“我當然知道,方言里說的是‘麻què’,普通話應該讀‘麻cuī’。”自信的先生,還特意引讀三遍。知識性錯誤豈容曲解。
另一則笑話是爺爺輔導孫子作業(yè)。一道四則混合運算,爺爺執(zhí)拗要“先加減后乘除”,孫子堅持“先乘除后加減”。爺爺最終犟不過孫子,便自我解嘲:“明白了,我是解放前學的‘先加減后乘除’?!?/span>
語言離不開環(huán)境。當今社會,影視、網(wǎng)絡、人際交流等媒介交織。少兒受不良“話風”感染幾率增多,加強“免疫力”刻不容緩。
N次,在街道、公園,在校門口,我曾見中小學生,當然以男孩居多,脫口冒出臟話,即便長輩同行也少見人搭理,或急或笑,或追或鬧,小輩們似乎很是習以為常。殊不知,上世紀出生的許多人,像這樣口無遮攔地爆粗,注定會被訓斥或掌嘴的。
此類情形,我歸其為“臟”型表達。想必不少人跟我一樣,聞見粗話臟話便心生不適或反感。同時,我們也必須承認一個現(xiàn)實,那就是諸多臟話正成為大眾白話,洗白為一種“時尚”語言;甚至有人以圈粉盈利為目的,公開傳播粗言濫語,這在網(wǎng)絡視頻極為常見。
線上線下,污言穢語,說的寫的唱的不勝枚舉。盡管民眾抵制,可收效甚微,仍存遺漏的傳播空間。幾年前,廣告曾現(xiàn)“我靠XX”,迫于輿論壓力,受爭議方不得不修改;公眾人物出場,觀眾狂呼“牛B”,讓人聽起來別扭,不知是夸他還是在罵他;類似“沙溝”(“傻狗”諧音)的口頭禪,時不時從孩子口中飆出,極易觸碰小伙伴底線,如若翻臉,可隨時釀成重拳出擊的惡性事件。還有原本好端端的大量詞匯或稱謂,如“教授”“波濤”,被一些道德敗壞的人惡意扭曲,速成“變味”“變質(zhì)”流行語,向著曖昧、無聊的狹隘思路延伸。
老祖宗修《弟子規(guī)》,告誡后人“奸巧語,穢污詞;市井氣,切戒之”,就是警醒世人,尤其是父母師長應以身示范,樹立形象。高度文明時代,不干不凈的污穢之詞若大量流傳,被好奇心強、過目不忘的孩子們“秒借”,成為他們的習慣用語,甚至出現(xiàn)在作文和課堂上,成年人情何以堪!要是再不動手,跟網(wǎng)媒“封號”一樣,讓背離德法、侵蝕文明的污言穢語“下線”,還給孩子一片純凈的藍天,世風即受損,文明傳承會打折,育人之策必將受到良心“拷問”。
有人說,吃飽了撐著。下面的語言環(huán)境和交流風格,令不少人“過敏”甚至冒一身雞皮疙瘩,該算吃得太飽,還是餓得揪心呢?
某服裝超市。衣物色澤靚麗、種類齊全,吸引過往顧客。
“嘛嘛,看看這一款套裙……我好想要哎!”小女孩撒嬌。
“閉上你的嘴,要么好好說話,聽到這腔調(diào)作嘔?!币轮鴺闼氐哪赣H,回頭沉著臉低聲訓斥女兒。一旁的服務員忙過來解圍。
話分兩頭說,孩子嬌艷本無過,母親責備亦非惡。多年來,打開電視、手機,各種作妖的娛樂節(jié)目喋喋不休“霸屏”。一個個染發(fā)帥哥、紋身女郎言語輕狂、表情夸張,天真孩童怎能不學不仿?更有甚者,本該自然活潑、蓬勃向上的小男生,也以涂脂抹粉、穿耳釘、染指甲的姿態(tài)上鏡頭上舞臺,說話就差翹起票友樣的蘭花指了。
“小哥哥,你笑起來好好迷人喲!”面對嘉賓,高跟鞋,螞蟻腰,習慣撒嬌的女主持們,往往手握麥克風,這般“無事找事”調(diào)侃開場。來而無往非禮也。男士也芳心蕩漾,妖艷回應:“美眉的聲音真甜哎,感受你那溫柔而帶點嬌氣的口吻,我的心快要融化啦……”
人上一百,種種色色。此類“不男不女”式交流,被越來越多的民眾所厭,不少家庭禁止小孩圍觀。我歸其為“嗲”型表達。
同很多事一樣,在生活中,面對嗲聲嗲氣的態(tài)度也趨向多元,大致表現(xiàn)有接受、尷尬、回避三種。這與年齡、性別、職業(yè)和素養(yǎng)等不無關系,也不全相關。再回頭琢磨服裝超市的母女對話,有人喜歡女孩的嬌態(tài)用語,覺得母親訓話刻薄;也有人不以為這個母親的話重或不中聽,興許在自己身邊,連呼巴掌、開罵的情緒都難于把控。
“蔫”型表達,當屬較常見的另一種。先別說孩子,成人中就有足夠多的“老蔫”。喜劇演員趙本山的早期小品《相親》,把老蔫與馬丫的情感交集演繹得淋漓盡致,逗樂無數(shù)觀眾噴飯狂笑——
馬丫:如果你真有這個心思,那你就等。
老蔫:高低等,你說個日子。
馬丫:下輩子。
老蔫:完了,一桿子支到三〇〇年了。
……
老蔫:別哭,影響不好,要是招來警察,我沒帶身份證。
馬丫:你怎么也哭了哩?
老蔫:我沒哭。是干打雷,不下雨……
現(xiàn)實生活版的“老蔫”,可不比舞臺藝術形象可愛。精神萎靡,深沉內(nèi)斂,不愛說話,或者遇話不想直說,老是拐彎抹角、遮遮掩掩,甚至旁敲側(cè)擊、背地挑撥。不少地方厭煩這種行為稱“蔫壞”。
孩子是家庭的未來,也是時代的期望。鼓勵孩子大膽和大方地表達,也是全社會的責任。從現(xiàn)實觀察,孩子內(nèi)向,或有悲觀心理,說話蔫不拉唧;孩子膽怯、恐懼,怕說錯話對自己不利,索性閉嘴或說“半截子”話。當然,也可能是另一番表現(xiàn),外表少言寡語,暗地卻心血來潮,做一些調(diào)皮搗蛋的事兒,或者出主意讓別人干壞事。
具有這類品性,就不能當作一般蔫孩對待了。北方常有“蔫兒驢踢死人”“蔫人出豹子”等方言,江南也有“嘻嘻哈哈真癲子,悶悶吐吐有點子”等俗話,意思相近,大多指平時不聲不響,關鍵時刻見風使舵、突然開掛的“鬼心眼”人。引導孩子誠實交流,防范和矯正“蔫壞”行為,實為幫助青少年重塑“三觀”的過程。
除了“痞”“臟”“嗲”“蔫”四種畸形表達方式外,民間還有涉及表達分寸的相關要求。比如,百姓形象歸納出:說話硬不硬、臭不臭的,叫“杵頭八腦”;說話悶聲嗡氣、不著邊際“亂鼓泡”的,叫“無頭無腦”;說話東拉西扯、沒完沒了的,叫“干裹綿纏”。
人民群眾善于總結(jié),還在實踐中凝練出說話“小竅門”,如小事“幽默說”,急事“慢慢說”,沒把握的事“謹慎說”,未發(fā)生的事“別胡說”,傷人的事“不能說”,他人的煩心事要“開導說”……
事實證明,會說話是一門學問,也是一種德行;說話有分寸,是一項技巧,也是一種修養(yǎng)。好好訓練說話,務必從娃娃抓起。
作
者
簡
介
潘祖德,湖北宜都人。湖北省學校文化研究會會員,宜昌市作家協(xié)會、宜昌市散文學會會員,宜昌市職工閱讀與文學創(chuàng)作“金書簽”優(yōu)秀會員,宜都市故事學會執(zhí)行主席。作品散見報刊網(wǎng)媒。